這個招聘季，負責招人的路順時常自我打趣：“我比找工作的人還要賣力。”
這位33歲的年輕人，是一家名為“玉兔”的合伙人。眼下，他每天奔波于各場招聘會，以大聲吆喝這種最原始的方式，招募有意愿的人參與免費的家政技能培訓，并承諾推薦就業。 在他發放的招募折頁上，崗位及薪資一目了然：育嬰師6000元到15000元，養老護工6800元到20000元，10000元到30000元，收納師8800元到36000元…… “每天都有很多雇主發來需求信息，但能匹配的極少。”路順說，家政行業里巨大的供需矛盾，讓他看到了機會，他選擇轉行到家政這個朝陽賽道。
隨著越來越多年輕人的涌入，家政從業人員結構、服務理念、社會認知都在發生變化。
月薪萬元招不到“好阿姨”
東西湖走馬嶺街舉行的“春風行動”招聘會。長江日報記者蔡欣星 攝
不久前，在東西湖走馬嶺街道舉行的“春風行動”招聘會上，路順收到了40多名求職者的培訓報名登記。盡管最終開課時，到場人數只剩下十多人，路順已覺得滿意。
培訓課程由當地人社部門安排，未繳納企業職工社保的失業待業人員，只要符合條件的均可免費參加。3月11日的開班第一課是育嬰員的培訓，課程的內容包括照顧嬰幼兒的飲食、睡眠、衛生、動作技能。
雖然到場參加培訓的人員年齡結構偏大，但記者還是見到了年輕面孔。
35歲的邱貝貝是一位“寶媽”，丈夫是快遞員，她在孩子出生后就辭去工作全職帶孩子，不過每月4000多元的房貸，還是讓這對來漢打拼的小夫妻感受到了壓力。邱貝貝說，脫離職場多年，她想先學習一些技能，“學習一些育嬰方法，補貼家用”。
“你們確定能推薦工作吧。”課程間隙，邱貝貝把眼光投向路順。
“只要你有技能，肯吃苦，肯定就有工作。”路順的回答很肯定。
說完，路順點開了自己手機里的微信群，只見十多個以“武漢家政信息交流”命名的群內，信息不斷閃爍。因為信息過多，他將這些微信群均調整為“信息免打擾”模式。他隨手點開一個群，記者看到的都是應接不暇的雇主招聘信息。
“月嫂：要求阿姨45歲以下，3年以上帶寶寶20個以上，性格活潑開朗，工資9500元/26天或14500元/42天，不做月子餐。”
“住家育嬰師崗：50天女寶寶，帶睡，家里有老人做飯做衛生，要求年齡50歲以下，有3年以上帶過小月齡寶寶育嬰師，工資8000元，休四。”
……
“我每天收到的家政招聘信息少則幾百條，多則上千條，但是能完成崗位匹配的不到十分之一。”路順說，近幾年他明顯感受到家政需求的日益旺盛和不斷升級，最直觀的就是越來越多雇主愿意出高薪，只為找到理想的“好阿姨”，而現實是從業者的職業技能和職業素養都亟待提高。
路順告訴記者，他有一位客戶從去年就聯系他要找阿姨，月薪18000元，要求985、211大學畢業，主要輔導孩子學習，每天給孩子做一餐飯，但至今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。
“這樣的‘阿姨’更接近家庭教師的概念，高薪背后是對從業者提出更高、更專業的要求。”路順說。
醫學生轉行做月嫂
愛加仁職業技能培訓學校的免費家政技能培訓課程。長江日報記者蔡欣星 攝
從武漢商學院畢業的路順創業兩年來，見過很多雇主，也接觸過很多從業者，學醫的徐慧（化名）讓他印象深刻。“當時幾個雇主都爭著要她。”路順說。
30歲的徐慧，從昆明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專業畢業后，沒有選擇做醫生，而是去月子中心做了月嫂。“在醫院實習了一段時間后，我發現自己不太喜歡醫生的節奏，后來又嘗試過醫療保險、醫療期刊、醫美很多類型的工作，最后發現做育嬰師是我喜歡的。”徐慧說。
在月子中心做月嫂起薪不算太高，但度過前三個月的新手期后，每照顧完一個周期的寶寶，薪資就能增加500元，漲幅很快。
積累幾年經驗后，徐慧開始到雇主家做育嬰師，主要照顧半歲以上的寶寶。年輕、有醫學背景，加上豐富的育嬰經驗，讓徐慧和雇主的相處、溝通格外順暢，客戶也幾乎沒有斷過。
盡管如此，徐慧的工作仍不能被父母所理解，幾年來父親和她的爭吵沒有停止過。父親說過的一句話讓她難受，“我供你5年學醫，你現在就去伺候人嗎？”徐慧對此無言以對。
徐慧說，一天結束后，她會把當下的育嬰經驗和體會記錄下來，“今后成書或是更新在自媒體平臺上，告訴大家育嬰是一門學問，需要知識和技能，而不是伺候人”。
從湖北大學金融專業畢業后，創辦“安納整理”工作室的段慕君比徐慧略顯幸運。“家人很支持我的工作，團隊里的小伙伴70%都是90后，大家很熱愛這份職業。”段慕君的這家收納工作室，每小時收費在150元至300元不等。
“很多人認為收納師就是疊衣服、扔東西，其實不是。”段慕君形容收納是一份70%靠腦力、30%靠體力的工作。她說一個房屋面積在100至200平方米的三口之家，家中的物品數量在一萬件左右，什么物品要“斷舍離”？剩下的物品如何收納擺放？不僅考驗收納師空間規劃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，還有與雇主的溝通能力，只有了解雇主的生活習慣，才能實現符合雇主審美的物品陳列。
段慕君告訴記者，收納師職業在幾年前剛興起時，市場供過于求，因為許多人并不了解這份職業，近兩年能明顯感受到市場對專業收納的需求，吸引大量年輕人進入這個行業。
《2021中國整理行業白皮書》數據顯示，26—40歲女性從業者占比近八成，“90后”從業人數增速超過90%，行業年輕化明顯。
在記者的走訪中，不少家政行業從業者都有這樣的感受。“曼太”是武漢本土一家成立已有11年的月子中心，其負責人介紹，目前他們的月嫂年齡結構以35歲至45歲為主，護士幾乎都是“90后”，而在創業的前幾年，月嫂的年齡以45歲至55歲為主。
用互聯網理念做家政公司
“曼太”的負責人向記者展示了他們運營的小紅書和視頻號內容，不同于傳統單一的信息推廣，他們用長視頻的形式記錄媽媽們的職業經歷、育兒故事。“傳統的月子中心只是在被動等待客戶，我們在探索利用自媒體內容的運營，為客戶提供更多情緒價值，同時讓每一位即將成為母親的女性獲得力量。”
利用互聯網思維做家政培訓，讓家政服務更加標準化，也是路順一直在探索的。“職業技能之外，家政從業者的職業素養更為重要，但要如何衡量，是否可以建立一些標準？”
《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（2022年版）》中，涉及家政5個職業、7個工種，如保育師、養老護理員、家政服務員、收納師等。這背后體現的是家政專業化程度逐步提高，更是給予家政從業人員職業尊重。
數據顯示，我國家政產業已跨入萬億級市場行列，全國家政從業人員超過3000萬人。
根據武漢市家政服務行業工會的統計，目前，武漢市家政服務企業有千余家，從業人員近13萬人，主要從事家政服務和護工護理工作。不過，家政服務從業人員普遍面臨組織化程度低、勞動關系復雜、素質能力參差不齊、職業認可度偏低等問題。
盡管公司處在初創階段，但路順對企業未來的發展有自己的規劃：一是走上員工制道路，二是利用互聯網思維做家政培訓。
路順介紹，與傳統中介制不同的員工制家政企業，是與消費者簽訂服務合同，為家政員工上保險、提供培訓。在《關于促進家政服務業提質擴容的意見》及《促進家政服務業提質擴容2023年工作要點》中，國家也明確提出：“著力發展員工制家政企業。”
去年，商務部、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、教育部等16部門印發《2023年家政興農行動工作方案》，第十二條提到，吸納大學生就業創業，為年輕人才提供更多就業選擇。
同年，武漢市家政服務行業工會成立。工會相關負責人介紹，家政服務行業工會成立以來，陸續開展教育培訓、職工素質提升、維權服務、職工心理健康教育培訓等工作，以推進行業工會建設和維權服務工作。
徐慧說，最近一次父親和她的通話里，主動談起了自己看到的一則新聞，問她：“深圳的月嫂每月是不是能賺兩萬塊？”徐慧能感到，父親在試圖了解并理解自己的選擇。
像徐慧這樣的家政行業新生力量，期待更多認可與更廣闊的舞臺。
（長江日報記者蔡欣星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