畢業后,我在一家做行政,于是便有機會結識了無數想要改變命運的農村女性。她們讓我覺得現在這個時代,無論年齡有多大,只要敢想敢做,一切皆有可能,也讓我認識到,女人拼起來,男人快馬加鞭也趕不上。
我們屬于服務型公司,有
一般來說,雇人的,我們統稱為“主家”,上門服務的家政服務員,我們會在她們的姓氏之后加一個姐,比如王姐、李姐,派單給家政服務員去“主家”干活,稱為上戶。
這行工資高,做出口碑的甚至會脫離我們中介,接不完的私單,也有人機緣巧合去了國外,拿著和國內同樣金額的工資,只不過單位是美金。
我身邊每天都在發生這樣那樣的故事,讓我感觸最深的是先吃螃蟹的這批,她們無視周圍瞧不起的聲音,頂著壓力出來,通過自己的雙手改善了生活,并贏得家人的尊重。最后不但充實了里子,還贏得了面子。
在此我分享幾個故事給大家:
1
表姐姓馬,她出來做這行是受了我影響。
她20歲結婚,表姐夫喜歡喝酒,并且酒后有動手的毛病。表姐出嫁前一直被教導要做個好媳婦,便從不反抗。可隨著時間推移,她越來越不想做個好媳婦了。
35歲那年,表姐夫再次醉酒打了她后,她發了話:“現在我也不說離婚,咱們先分開一段吧。”行李一收拾,便來投奔了我,卻沒想人生從此開了外掛。
表姐結婚了15年,干了15年農活,一年辛苦到頭手里也余不了倆錢兒,從表姐夫那要點錢,還得看他臉色。加上公婆刁難,結婚5年她沒有攢夠買一身新衣服的錢,過得極其憋屈。
她底子好,即使在地里曬了這么多年,一拾掇還是很養眼。來公司培訓了兩節課,就上戶了,要照顧一個剛滿三個月的嬰兒。
表姐夫打聽到她要做這行,嫌丟人,逼著她立刻回去,否則離婚。表姐不聽,硬著心腸和家里斷了一切聯系,更下了決心要做出點成績,便對那個嬰兒千般盡心、萬般好。
剛開始,主家防著她,不讓她單獨和嬰兒在一起。有次,他們一起外出游玩的時候,趕上那孩子生病發燒還嘔吐,表姐硬是用雙手捧住了孩子的嘔吐之物,這才沒有吐一車,又徹夜不眠的照顧。
等孩子病好,主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,不但給她長了工資,還交了社保,就只一條,希望她不要走了。
主家知道她之前學過醫,還鼓勵她繼續考證,幾年下來,醫師證、駕照都拿了下來,并且在主家的影響下,表姐的衣品高了不止一個檔次。
現在,她賺的比表姐夫還多,每次回家,一家人恨不得列隊表示歡迎。并且,表姐夫為表忠心還戒了酒,臉一換成了五好丈夫,為表姐馬首是瞻。
表姐從此翻了身,家庭地位明顯提高。每次回老家,就連婆婆也開始和街坊鄰居夸耀自己媳婦多有本事,回了家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待遇。和以前相比,簡直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。
表姐通過自己的雙手改變了人生,賺出了面子,活出了里子,還把姐夫也帶到了城里一起上班,現在倆人一個月賺的,比在老家一年賺的還多。
所以,女人啊,無論什么時候,不能完全貼到男人身上。男人有,還隔了一層手,自己有,才是真的有。
02
郭姐在我們公司也是個人物。她喜歡新奇的東西,聽她閨女提到這個行業,來到了我們公司,連百合的合字都不會寫的她,心眼很是活泛。
年輕時郭姐就好強,拉著老公到城里做生意,跑車、賣瓷磚、裝修等等,能想到的他們都做過。也許真的財神繞路走,和他們同批做瓷磚生意的現在都是大老板,賺足了油水,偏他們,一事無成,只好打道回府繼續種地。用她的話說,干了一輩子,窮了一輩子。
兒子到了娶親的年齡,這一代農村的男孩,極難找對象,彩禮得準備20萬。郭姐愁得徹夜睡不著覺,眼看著頭發絲兒都愁白了。
她那個要強勁兒又起來了,讓老公去南方打工,自己一拍大腿,出來做了家政服務員。她老公一個月4000,她現在月薪至少拿6000,兩個人牟足了勁攢彩禮。
來公司后,郭姐的變化有目共睹,至少再沒有為兒子彩禮愁的睡不著覺,反倒把白頭發翻過來覆過去地換著顏色染,還學著買了墨鏡,把自己捯飭得很時髦。
不但如此,之前只會用手機接打電話的她,下載了各路APP,學著逛某寶,后來發現那上邊東西比某多貴,從此扎根某多,把手機玩得溜溜轉,寄到公司的快遞次次都少不了她的。
她眼光賊毒,淘到的東西不但便宜還好看,知道網上也賣假發后,更是恨不得一天一個發型。
用她的話說,其實農村人比城里人也不差什么。都說農村人不好看,多正常啊,常年趴在地里干農活,光曬都曬得黑不溜秋的,城里人不下地,還經常往臉上抹東西,看起來可不就是更年輕漂亮。
村里女人瞧不起她,嘲諷她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兒,還打扮得妖里妖氣的。她更瞧不起村里那幫女人,除了會東家長李家短,還會什么,老娘靠自己雙手掙錢,總比你們死要面子活著沒錢花強。
只要得空,她就往縣城里跑,找公司的姐妹兒一起逛街、美容、買新衣服,過得好不瀟灑。
前幾天見面,覺得有點晃眼。原來,她不知道從哪聽說了微整,花1000塊錢把眼袋給燙了,五十歲的人看起來也就三四十歲。
出來干活這些年,她不但緩解了家庭經濟壓力,而且接觸的人多了,總能學點新鮮東西,學著人家,一點點地把自己往精致里倒騰。
我相信,她這樣的,慢慢會成為農村婦女的常態吧,畢竟,農村不都已經城鎮化了嘛。
03
我們單位以40多歲的婦女居多,這行工資高啊,我這行政的工資比他們低多了,有時候我自己都想上陣了。
王姐算是這兒比較年輕一點的,35歲。她老公是開大車的,前幾年,跑一趟就能賺不少錢。這兩年,生意不太好,她就動了出來的心思,把孩子往家給婆婆一擱,便出來謀生了。
每一兩個月回家一趟,家里人都很稀罕她干啥去了,知道了之后,公婆都說,咱農村人缺啥也不缺骨氣,伺候人的活兒咱不干,你回來吧。老公也發話,只要不干這行,讓他往東絕不朝西,她咬牙忍著沒聽。
第一次我們給她安排去了山東,干倆月回了家,給了公公和婆婆各1000塊錢,還請一家人到鎮里搓了一頓,說:“看看,這是我自己掙的錢。”那股自豪勁兒絕對是從骨頭縫兒滲出來的。
從此,家里再不多說一句,隨她折騰。
有次上戶,她抱著主家的孩子一起去給孩子打防疫針,打完針要留在防疫站觀察半小時。這時,帶孩子的都在一起開始寒暄了,譬如“你家孩子真高啊”,“你家的雙胞胎真讓人眼氣啊”之類的。她旁邊站著一老人,抱著個上躥下跳的調皮孩子,一邊和她嘮嗑:“你是孩子奶吧?”
這一問,把她問愣了,直犯嘀咕,我有這么老嗎?
極度郁悶的王姐思索了好幾天,之后總以一種很謙卑的姿態,在我們幾個行政小姑娘身邊打轉,向我們討教怎么打扮才顯得年輕的大事兒。
現在,她包里常備粉底、口紅、眉筆等,把自己打扮得,絕不會再有人說她是孩兒她奶了。
前一段,她老公初次見到打扮起來的她,差點沒把眼珠子驚掉,說怎么干個活媳婦還變漂亮了。她樂得合不攏嘴,從此在這條路上撒了歡的越走越遠。
她還帶著同學來公司報道,據說,那同學之前也是瞧不起這行的。但經王姐洗腦,她放下了執念,現在的口頭禪是,靠自己雙手賺錢,光榮。
王姐不但靠自己減輕了老公養家的壓力,穿衣打扮上也有了質的飛躍。上戶前給她拍照,鏡頭里的她自信又大方,雖然說不上是美人兒,但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她真的很耐看,越看越好看的那種。
王姐靠行動征服了家人,現在還是她們村的領頭羊,有好幾個都是她介紹出來的。獨立讓王姐有了底氣,也贏得了眾人的尊重,活得倍有面兒。
04
當然,也有不靠譜的,閑暇時我們也是當笑話講。
最近遇到的一個是李姐,主家孩子剛滿月,下單時多出了些錢,希望第一個月家政員晚上也幫忙帶孩子。一般來說,育嬰師只白天干活,晚上是不帶孩子的,月嫂才是24小時)
我們和李姐是提前打了招呼的,表示沒問題。
然而,大半個月后,主家打電話來各種抱怨,堅決要換人。
原來,李姐早上從不主動起床做早餐,八九點家里人都起來了,她還在呼呼大睡,還得叫著她起床。本來說好晚上也要帶孩子,結果半夜孩子哭得哇哇的,她卻連個身都沒翻一下,呼嚕聲反倒時常把小孩震醒。
孩子媽媽奶水不太夠,想讓李姐熬個骨頭湯,利于下奶,李姐倆手一攤,我不會啊,主家無奈,還是孩子奶奶熬的湯。吃飯時,主家說別光炒青菜,也炒個葷菜,李姐照例倆手一擺,我就會炒青菜啊。
讓主家爆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這樣的:晚上九點鐘,孩子媽想上廁所,說你幫忙抱會兒孩子吧,我去個衛生間。孩子還沒接過來,李姐問:“抱多久啊,我還要睡覺呢。”
主家也是個講理的,說我們不是花錢找人來度假的,這尊神趕緊給我弄走,就給退回來了。
哎,也是難為人家硬是忍了半個多月。
當然,不靠譜的畢竟只是少數,根據達爾文的進化理論,不靠譜的會被漸漸淘汰掉,剩下的只是做得越來越好的那部分人。
自古以來,世人都愛面子,非要把工作分出個三六九等來,老俗話說,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狀元,然而,不能免俗的大有人在。
曾經,南京師范大學金陵女子學院設了家政專業,三年招不來一個學生,究其原因,就是大家思想深處覺得這行有點丟人,別人一問你學的什么啊,有點說不出口的感覺。可其實,我們靠自己手藝勞動賺錢,不丟人,即便這門手藝是做家務。
每一行都有存在的價值,存在即合理,至少目前,能踏出第一步吃螃蟹的是這批農村婦女,她們即便受盡舊思想熏陶,卻也是她們教會了更多人:工作不分貴賤,賺錢就好。
致敬勤懇努力的婦女們!